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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8章 轉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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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師先生,今天怎麽有空過來?——我去給您叫lancy。”

“麻煩你。”

“師先生——您是過來取皮帶的吧?其實我們可以給您送去的。這位是——”

“這是我朋友,她姓胡。”

“胡小姐你好。”

“你好。”

“你先在這裏坐一會。”

“噢,好。”

胡悅就乖乖坐到沙發上,看著師霽在兩個店員服侍之下試皮帶,又掏出手機查查這個牌子的平均消費——可惜,奢侈品牌,不會對外大肆宣傳,相關的討論也很少,胡悅只知道他們家的包有名且難買,還有,駱總也是這牌子的高級客戶,她們從店頭經過的時候,她偶爾提過一句,現在胡悅大概知道原因了——也知道駱總特意提那麽一句是什麽意思,大概她如果和師霽談到過這件事,總是有蛛絲馬跡,瞞不過她的觀察的。

“胡小姐,這邊請。”

拿過皮帶,店員把她請到樓上的女裝層,幾套衣服已準備好,內外搭配成了一套,“不妨試試看。”

胡悅其實心裏已大概有準備,師霽的用意並不難猜,她既然來了,就不會繼續矯情,更不想表演給店員看。她咬了一下唇,不和師霽有眼神接觸,師霽也沒看她,坐在沙發上翻閱雜志,好像這一切和他都沒什麽關系。

這個牌子,包最出名,說到女裝成衣,並不如c、d、y這幾家名氣大,主要是款式相對都較成熟,不過,這其實更符合某些特定人群的需求,低調的款式、精致有質感的做工,商業精英範兒至少是比香奈兒的千鳥格小西裝重,胡悅換好衣服出來,店員已拿過一雙矮跟鞋,取代她隨便穿的一腳蹬。這身灰色偏扣小西裝,搭配的是長褲,讓胡悅看起來精神了不少,外表上,當然不足以和師霽比較,但,或許是這家店的裝修質感本身就在這裏,攬鏡自照時,也感覺自己的氣質隨之發生變化,就算不是判若兩人,但也比之前多了一絲精英的味道。

“怎麽樣?”她問店員,不問師霽。

店員笑盈盈地說,“很不錯,您的職業,有時候要出席一些研討會,需要專業、穩重的形象,這一身正好合適。有時,接待重要客人,這一身也足夠得體。”

師霽也已放下雜志,隔遠看著她,他的表情掩在朦朧的燈光裏,看不清,看了一會兒,對他身邊的lancy低聲說話,lancy走過來,“胡小姐要不要試試妝?造型師馬上就到。”

這個牌子也有造型師?

這和她粗淺的認知不符,胡悅有些吃驚,lancy笑著補充了一句,“其實,是隔壁友商的服務,師先生一樣是他們的vip——我們其實也都受一個辦公室管理。”

這樣說的話,師霽一定是和這個辦公室內的高層有交情:大概也是和醫院有關的交情。

都說大都市的服務都標準化,其實,這多數是底層的認知,真的到了相應的階層,自然能享受到相應的待遇,胡悅從師霽身上是真看到了什麽叫大醫生的特權——所以說,醫生這一行確實是苦,但有些不便對外人說的便利,也都是職業帶來的隱形福利,至少,若是能做到中層乃至高層往上,在工作的城市,人脈之廣、能量之強,是會讓外行人很吃驚的。

造型師很快就到了,在梳妝臺前把胡悅安置好,從最基礎的護膚開始,美瞳、眉毛、眼線,一樁樁教她打理自己,用的產品線,自然和良莠不齊的美妝超市不能比,這種快手簡單的妝容,也很適合胡悅學習——化妝師像是之前就得了吩咐,沒有教她過於深入覆雜的進階技巧,和胡悅有商有量,還有店員參謀,環境好、氣氛佳,不知不覺,半小時過去,妝化好了,胡悅站起來審視自己:沒有脫胎換骨,變成大美女,但的確,化過妝,形象是有所不同,眉毛修剪後更清晰,線條明朗,眼神被美瞳修飾,顯得閃亮,如果說之前的她,有點兒毛桃子的感覺,衣飾妝容在自己的階層只能勉強算得上得體,那麽,現在的她已有了和階層相符的精致,這確實是衣著與妝容細節帶來的改變。

現在這個樣子,就是站在宋太太身邊……也不會落於下風了吧?

轉過身,lancy適時奉上一個包包,“我們家還是包最有名。”

她笑著說,“一般的顧客都是要預定的,有幾款現貨很難得,還要配貨才能拿到,不過,師先生當然是例外,別的客戶,都是為了買包才配的生活用具——師先生這些年在我們家消費的全是生活用具,反倒是女士包,從來都沒有消費過。”

這家的包好像也不都是預定、配貨才能買,只有最有名的幾款,難買的程度堪比筍盤,胡悅在十九層上班好幾年,對這種基本知識肯定是了解的——前幾年,李生好像還送她一個非預定的包款,被她轉手送給於小姐。她拿過來看了一下:大象灰,皮質是看不出來,拿在手上,確實很有精英女性的感覺,有了這麽一個包,好像自己看著自己都有點滿意,身板都比之前要直一些。

她本能地往師霽的方向看了一眼,師霽依然專心地看著雜志,好像對這一角發生的事情並不感興趣。lancy笑著說,“胡小姐要不要來挑一下別的外套?別家也可以的,我們同事給您拿過來。”

不知是她眼利,還是得到過什麽吩咐,她比一般的導購表現得要更強勢一些,給出更多的指導性意見,也不動聲色地教導胡悅默認的搭配法則。“研討會一般都會穿成套的衣服過去,接待客戶的話,襯衫和西褲,我們家這樣的矮跟鞋很合適,我們家的鞋子會根據您的腳型進行調整的,久站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——而且,其實是以耐用為賣點的,畢竟,我們家是馬具出身,肯定要耐用一些。”

“每個人都有應對不同場合的風格,雖然您是娃娃臉,但專業上還是要求要強調成熟、獨立的精英女性氣質,平時和朋友出來下午茶小酌的話,【韻】這一季有幾件新品很合適您……”

別家店鋪的新品都被她帶回來了,lancy輕聲慢語,和胡悅有商有量,“您覺得這件針織衫怎麽樣?我感覺很適合您的體型,出來游玩可以休閑一點,針織衫、牛仔褲,還有我們家的這個日常小包——比不上康康那麽有辨識度,但也很經典了,康康的話,實在是很難預定,店長已經盡量去協調了,保證國內如果有貨第一個送來。”

這是什麽都給想到了?胡悅不禁說,“你們的反應,真快啊。”

兩個女人的眼神,在鏡子裏碰到了一起,lancy微微一笑——像她這樣的高級銷售,為人處事滴水不漏,客戶不想洩漏的事情,一句話也不會多說,這時候才壓低聲音,輕輕說了一句,“不是我們反應快,是我們的服務夠周到。”

不是反應快,那就是事前已經打過招呼,這些……是在幾天內準備好的嗎?還是已經早有了準備,只是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,一個話口——是不是在師霽叫駱總帶她逛街的時候,就已經有了伏筆在裏面,只是,她並未如他預算一樣的反應,讓他不能自然地把她帶來?

對她這樣的人來說,分析和聯想,幾乎是本能反應,而這個可能,讓胡悅很快抿了一下唇,算是警醒自己:這樣的小手段,對有權勢的男人來說是舉手之勞,只有什麽都沒有的女孩子,才會輕易被打動,甚至,別人只是稍微用了一點心,她就開始自我感動。

身處十九層,這樣的例子見得太多,於小姐就是個很典型的案例,當然她也包含了一點自我催眠的成分在裏面。胡悅知道她也不是個容易被物質打動的女孩子——或者說,她不是個容易被打動的人,只是……

容易不容易被打動,也許還是要分人吧,有些事,不是說你故意去往壞處想,它就能變成那樣子的,師霽的安排,到底是不是舉手之勞,她心裏又怎麽不清楚?

她又抿了一下嘴唇,輕聲自言自語,“只挑了正裝嗎,常服……”

其實,常服也有準備,針織衫、牛仔褲,這不就是常服?想要問而沒問出口的,是……更女性化一些的裝束,總不能穿著套裝長褲去看電影啊,每個女孩子的衣櫃裏,也應該都有一些柔美的裝束,專為特殊的場合準備。

lancy心領神會,她說,“要不,我幫您去隔壁問問?”

是真的會說話,這樣講,就說明並沒有特別準備,胡悅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樣的感覺,失落之餘又不無一絲放松,她搖搖頭,“算了,今天已經買得夠多了。”

是不少,先做個體面的職業女性,投入少了怎麽行?h家的衣物鞋履沒有包那麽貴,但數千、上萬也是常見的標價,從頭到腳一買就是若幹套,還有友商家的單品,幾個店長都捧著pos機過來,讓師霽輪流拉卡,胡悅偷窺了一下底單,隨便就拉掉數十萬——那個包是真的貴。

lancy會做人,到樓底下把剛才提過的化妝品都一一買來,連色號都記得住,又幫他們把東西放進車後箱,笑著和師霽道別,提也不提代購化妝品的費用,胡悅想師霽可能回去微信轉給她的數只多不少——這些事,她都能看得透,幾乎是職場生存的本能。

只是看不透的東西還有很多,買了這麽多,心裏卻沒有購物後的滿足感,走出店鋪反而有點失落,胡悅一路都沒有說話,還是師霽打破沈默,“在想什麽?”

他大概是摸不透她現在的想法——可能已經不生氣了,卻又有點下不來臺,想著不能因為這點物質就低頭,那也太坍臺,所以還在保持沈默。清高的女孩子總是這樣,所以花了錢還要賠著笑小意服侍,但胡悅倒不會這樣矯情,她說,“我在想,那些東西,在店裏的時候感覺都值得這個價錢,一出來,就覺得好像是什麽魔咒破了一樣,感覺就不一樣了。”

“就覺得買虧了?”師霽居然沒嘲笑她——嗯,他現在當然不會嘲笑她的了。

他們難得有這麽平和的對話,胡悅說,“是啊,感覺貨物本身不值這個價……就像是我們做的那些手術,做的時候,感覺很重要,可做完了又覺得……。”

“東西當然是不值得的,”師霽沒有理會她評論手術的那幾句話,“性價比曲線,其實那些棉制品,和大路貨也沒什麽區別。”

“但你還是一直在他們家買?”胡悅問,說是問,其實大概也猜到了答案。“你該不會什麽都用的是名牌吧?”

“嗯,”師霽果然如意料中一樣地承認,“習慣了,基本什麽都在他們家買——不然,你以為隨便哪個客戶都能被這樣服務?”

胡悅一陣無語:明知不劃算,還這樣買。“是為了提升階層嗎?”

“不——那你說,不這麽花的話,錢還有什麽意義呢?”師霽很實際地指出。

如果不這樣花錢的話,我掙的這麽多還有什麽意義呢?這……確實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,胡悅也是一陣語塞,師霽從後照鏡裏看了她一眼,放緩語氣,“你才剛晉升,以後,你就懂了。”

胡悅笑笑,她倒不是想要批判什麽,“就是覺得……荒謬吧,這一行,太讓你看到生活的本質了,人性的極致,其實挺荒唐的,但是……有時候,生活就是這麽荒謬的。”

“是啊,有時候,世界就是這樣子的。”師霽講,現在他反倒不看她了,而是望著前方擁堵的車流。“很多事都會發生——朱小姐的鼻子會被打歪,因為世界是這樣子的,我也會去給她做修覆手術,讓她恢覆到看不出來的程度,因為,世界也是這樣子的。”

有破壞,就一定會有修覆,有建設,會有人為傷口花費心血,因為,人性有多醜陋,也就有多美好,世界,是這個樣子的。

這句話,說得平平淡淡,但寬慰的味道,卻絕不容錯辯,而且——這也實在太不像是師霽會說的話了,要說的話,這不是更像是胡悅的論調?

所以說,不用個十年時間,怎麽能說是真正地看清一個人?師霽的打擊、輕視和諷刺,她都已經習以為常,可以輕忽視之,兩年來也只爆發了這一次,可現在,胡悅是真的吃驚了,詫異地瞪大眼,扭頭看著師霽,完全沒遮掩她的吃驚。“——啊?”

師霽卻並沒有太明顯的情緒表露,她根本無從去推測,他到底是受了她的影響才有這樣的轉變,還是,這樣的觀點才是真正的他,只是從來都在面具之下,並不輕易示人。他很自然地就跳了個話題,“其實,我挺好奇的。”

“好奇什麽?”

“今晚的花費啊。”師霽說,他歪了個頭,燈光在他清麗的臉上投下霓虹,流光溢彩,讓他的眼神好像都帶了一絲旖旎,雖然那好像只是浮光掠影中的錯覺,“我一直在等一句‘今晚花了多少錢,回去我算給你’——可你一直都沒說。”

這句話,聽起來像是在赤luo裸地要錢,如果是別的對話場合,很可能近乎翻臉,畢竟談錢談到這一步,好像已經沒留下什麽情分,不是在質疑胡悅的經濟實力,就是在質疑她愛貪小便宜,但放在他們之間,卻一點攻擊性都沒有,反而顯得意味深長,意在言外。

以胡悅的為人,他們要是什麽樣的關系,她才會這樣坦然地收下這份禮物?坦然地花著師霽的錢?

他們已經對彼此足夠了解,所以不至於產生誤會,也不可能曲解,胡悅的臉一下紅透了,她不知道師霽為什麽——他為什麽偏要在這時候戳破。

可他確實是這樣做了,在這樣一個場所,他們倆緊緊地挨著,彼此的距離只有中控島臺那麽多,距離如此接近,他的呼吸和古龍水味都近在咫尺,存在感濃厚得無法忽略,可他們卻又被座椅和秘密各自包裹,遠得仿佛觸不可及,曾以為一切都要這樣持續下去,一直開到路的盡頭。但胡悅沒想到,師霽會忽然就這樣簡單又含蓄地挑破了一切,就像是他每一次執刀劃下的精準銳利。

“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吧?”

對她的沈默,他如此評價,“你明白,這代表著什麽吧?”

“如果有意見的話,現在就該說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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